容与

掠影(润景)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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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葬礼

清晨崔书润是在徐伊景怀里醒来的。

这对于崔书润来说算是头一遭,她和徐伊景虽然多年来共处一室,但各有各的床铺,两人俱注重个人空间,就算同处一室也多半互不打扰,各行其是,更别提同床共枕了。

徐伊景早就醒了,但无奈一只手臂被崔书润牢牢抱着,轻易动弹不得。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徐伊景转过头来。目光在空气中交汇,鼻息相错,借着晨曦,对方脸庞上细小的绒毛也清晰可见。

崔书润绽开一个清澈的笑,徐伊景不自觉地也勾起嘴角。这人昨晚搂着她哭到睡着,她怕叫醒了又哭,就干脆睡在了一起。但眼下看着她的笑颜,徐伊景只觉得昨晚看到的哀痛欲绝都只是错觉。

一种想要更靠近的冲动像个气泡一样噗噜噜从心底冒出,在上浮的过程中愈发膨胀。

她凑得更近了。

心跳声在静默中放大,在加速中渐渐落在同一频率。

崔书润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任凭徐伊景越凑越近。一种微凉的柔软触感在她脸颊处轻触,有些轻痒。她嗤笑。温热的气息打在徐伊景颈窝,惊得徐伊景飞速后撤。

“笑什么?”徐伊景的不爽溢于言表,耳朵有些发烫。

“你是小狗吗?”用脸蹭来蹭去的。

徐伊景懒得接话,自顾自地起身梳洗。脚步渐远,只听得一句话散在空气中,将温柔的气息一扫而光,冷凝沉滞。

“还有半个小时吃早饭。”

 

崔书润似是倦极了,翻身仰面躺在床上,双目微阖,发出似有似无的叹息。她不再笑了。

开饭意味着家人团聚。在她很小的时候,她每天最盼望的大概就是餐桌上的和睦时光,家人互相问候关心,交流着鸡毛蒜皮的琐事趣闻。随着她年岁渐长,才渐渐听懂那些无关紧要的轻描淡写中是怎样的风起云涌,刀光剑影。

可那也比不上今天这餐饭令人恶心。

 

崔书润强忍着不适和韩正熙同席,直到韩正熙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退出才松了口气。默默静等忧心母亲身体的崔诚载和据说有事要忙的徐伊景也离席,崔书润才向其余的人说明了叫他们开会的用意。

不出所料地,崔晶润和崔远载勃然大怒,朴恩正惊讶万分,孙东辉安抚着妻子,看不出情绪。崔书润及时拦住了他们要找韩正熙当面理论的冲动,乘机提出了要他们协助自己的提议。

让崔书润再一次失望的是,崔氏兄妹的怒火仿佛瞬间就被那份股权转让同意书浇灭。

迟疑,权衡,为了自己的所得斤斤计较的贪婪。

崔书润失望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她拈起茶杯轻抿,掩去了唇角眉梢的苦涩。任凭两对夫妇以需要时间考虑为由先后离开。

考虑。崔晶润夫妇又一次两边押注,崔远载夫妻又一次彼此妥协,虎视眈眈。

已经可以预见的结果。

崔书润打通了徐伊景的电话。“就那么做吧,伊景。”

“想好了。”

“说服果然不是靠语言来做的啊。”是靠实力。“晚些时候我要去医院接爸爸,我们再见吧。”崔东诚的遗体由于被破坏地厉害,要先修整一番,才接回家安排葬礼。

 

挂断了通讯,徐伊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但眉宇间的若有所思难得的没有掩饰。

双手反绑着坐在她对面的人因为这不同寻常的神色不安地在椅子上挪动一下,引来了徐伊景的嗤笑。

“你的运气真的不太好,孙少爷。谁让你做错了事。”目光在二人中间一扫而过。

孙奇泰呜咽着瞟了一眼横亘在眼前的枪,感觉全身发软。“求求你,我可以给你钱,很多钱!还有、还有……我的私藏,极品的红酒雪茄……”看着徐伊景不为所动的神色,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嘴唇无声地蠕动,恐惧和懊悔交织,最后酝酿出崩溃的大哭。

“徐伊景!我有女儿的……玛丽……爸爸错了……我的女儿啊……”

“人不可能什么都得到。想要一样,就要放弃另一样。贪心的,要么是孩子,要么是不成熟的大人。”

复杂的情绪再次升起,不知是被哪一句话所触动。徐伊景顿了一顿。
    “孙玛丽,按规矩我们不会动的。”

“孙少爷好走。”

 

徐伊景赶到医院的时候,崔书润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只有你一个?”徐伊景皱起了眉。

“是我们两个。”崔书润没有看徐伊景,攥着拳,指节捏得发白。“哥哥姐姐想必有很多事要商量。”

“别人不说,崔远载总得来吧。”身为长子,父亲的丧事理应尽心力才对。

“他很尽心了。”崔书润终于转过头瞟了一眼徐伊景,又飞快地扭开了,在徐伊景看不到的角度扯了扯嘴角,语气依然平静,“等着接待各界前来吊唁的人士呢。”

“可惜大概是等不到了。”

“在这个时候?”徐伊景没想到崔书润的动作这么快,崔东诚尚未落葬,原本最讲究孝顺的崔书润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向手足动手,尽管他们不仁在先,可这是崔书润。

崔书润没有答话,正巧这时工作人员走来告知手续已经办完,可以将尸体领走。崔书润点头表示知晓,自顾自朝前走去,鞋跟踏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出坚硬的声响。徐伊景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跟着,目光就没有离开过眼前人近来清瘦了不少而显得轮廓锋利的侧脸。

 

抬手掀开白布,经过修饰而显得依旧威严的遗容。崔书润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死死咬着唇,除了用力压抑哭泣而产生的抖动外,仿佛站成了一尊石像。徐伊景回头示意随行的工作人员离开,关上门,才听到崔书润渐渐放开压制的哀声。

崔书润对着父亲泪流满面,而那慈爱的父亲已不会在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

徐伊景站在她身旁,不远不近,就是半步,稍微抬手就能将人搂入怀中的距离,但她一动不动。

悲伤总是孤独的,就像多年前她拒绝了第一次见面的崔书润的拥抱时那样。但当崔书润哭够了,她可以给崔书润递张纸巾,和自己的肩膀。

当她说服自己习惯徐伊景身上并不实际存在的血腥味之后。

书润,不要成为好人,要成为让人惧怕的人。还有啊,书润,我爱你。

 

崔家的葬礼就算办得再仓促,也是全社会的大事。试探也好,真的怀念那一个时代也好,大小政要,商界巨擘,乃至于那些见不得光的老头子也纷纷来往崔家。而崔氏一手打造的舆论风向早将崔东诚塑造成一代爱国企业家,在整个社会的中下层掀起了怀念的浪潮,而对于杀害崔东诚的凶手迟迟没有调查结果,警方承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

只有稍微有些地位的人才知道,孙家的少爷已经失踪两天。

 

“副会长。”又一个须发银白的人物前来致礼,“崔少爷。”崔书润和崔远载一道鞠躬还礼,但来人显然只在意崔书润,不曾给崔远载施舍半分注意。

崔远载咬紧了牙。政界的人,崔东诚一早为他们引荐过,他们大概了解崔家的事务是由崔二小姐承担,加上孙家的消息,更让他们认定崔书润。

“书润真是好人缘。”咬牙切齿。

崔书润没有答话,只带着礼节性的神情看向崔民载和崔诚载二人在门口送走最后一批来宾,耳畔是朴专务的私语,她点头,用眼神环绕一圈,这才将视线放在哥哥身上。

“韩正熙今天没有来,大概是知道自己的面目暴露了吧。”轻飘飘的语气,恰好能被周围的家人听到的音量。

孙东辉眼神躲闪了一下,崔书润却没有看他。她在看高悬的遗像。

“谁没做错过事呢。爸爸也做错过的。”

“书润?”崔晶润沉不住气。

“爸爸最大的错误大概是犯在二叔身上的。”崔书润没理会,自说自话,“不是给二叔的少于协议,而是给的太多了。”崔氏兄弟起家时约定的五五分成,最后落实的只有崔东进的副会长的位置以及诚进建设。“如果什么也不给,让二叔父子穷困潦倒地过上大半辈子,彻底没有翻身的希望。”

崔书润突然笑了,还是礼节性的微笑,迎向的是从前门进来的一队穿着正式却并无哀痛之意的人。会是谁呢,在快结束的时候来。她没有上前迎候的意思,依旧站在原地。

 

“首尔地检,请崔远载先生跟我们走一趟。”

崔书润没有关注周围的喧哗和惊呼,要客都已离开,剩下的多是崔家一系。她无视崔远载的震惊,无视崔晶润的惧怕,再次将目光放在了爸爸的遗像上,在心里说完了未完的话。

在那时,只需要一点点施舍,就能让人感恩戴德。

一家人,要和和睦睦地才好。

 

徐伊景在远处注视一切的发生。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问题。这究竟是谁的葬礼?被杀的崔东诚,杀人的孙奇泰,还是二者兼有的,崔书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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